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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诚】糖粥

明楼指使明台洗完碗回房的时候,看到明诚趴在桌上。他心里一惊,已经几步跨到书桌边,看到明诚侧着头伏着,呼吸均匀,才把拎起的心又放回肚子里。

未旋上笔帽的钢笔被他压在手臂下面,笔尖戳在纸页上,大概有些辰光了,笔头干了,只晕出一小块墨迹。也不觉得硌着,明楼想把笔抽出来,凑近却看到他手臂下压着的纸上露出的内容:台灯八块,画框五块,果盘……电话……小财迷,明楼又心疼又好笑。

明楼知道明诚有记账的习惯。

明诚十四岁的时候,明镜因为事务繁忙,曾让他管了几天家里的采买账,本来只希望他能算明白账就好,结果发现这孩子不单把账算得清清楚楚,脑子也灵光,还给她省了不少钱。彼时明镜顾着公司的事情已经分身乏术,便从那时起,家里细枝末节的大小开销进账就是明诚在管了。

另外一本账本,明诚一直藏得很好。他在黑白道上都吃得开,不管是从黄浦江里捞人还是捞货,找阿诚先生总是靠得牢,然而这些关系可不是单靠明楼的身份和背后的新政府日本人建立的,钞票才是打通一切关节的利器。明秘书长的薪水说到底也就那几块钱,而明诚坚决不动明家一分一毫,大姐的钱太干净,不能被那些妖魔鬼怪的口袋弄脏了。明诚虽从梁仲春那“讹”来不少钱,但都毫不犹豫地投进了这些无底洞里。这本账本,见不得光。

橘色的台灯光温柔地笼罩着他的脸,刚刚失血过多的脸色似乎也没那么苍白了。明楼看着趴在桌上睡着了的明诚,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

那时明诚刚进明家,他十岁还不识一个字,明楼唯恐让他与小他三四岁的孩子一起上学伤着他自尊心,便自己给明诚当起先生。明楼由传统的中式教育开蒙,相信严师出高徒,明诚也是个好强又能吃苦的个性,明楼布置的功课不但完成得认认真真,还总是超额完成,抄一遍的记不住就抄十遍,今天的功课做完再把昨天的也复习一遍。然而小少年虽然性子坚定,身体毕竟还支撑不住,半夜里,明楼常常见到明诚写着写着就趴倒在桌上。橘色的台灯温柔地笼罩着他的脸,他瘦削的肩膀,他还握在手里的,大哥给他买的第一支钢笔。

那段日子明诚有时候早上醒来,都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爬上床睡的。

时光温柔又凌厉地从小少年身上走过,将一抔无人问津的泥土塑形淬炼,终于造就了看似温润实则锋利无比的青瓷。明楼避开明诚伤着的肩膀,轻轻拍拍他:“阿诚,阿诚。”

明诚猛得直起身来,伤口经不住大动作,扯得他紧紧皱了皱眉。他脑袋有些晕,伤口处一跳一跳地刺着他的神经,连着整个肩膀都火辣辣地疼。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何时何地,只是绷紧精神应对。也许只是一瞬,他便看清了大哥的关切的眼神。他整个人放松下来,却赶紧收敛了神情,仿佛刚才的疼痛都不存在似的。

明楼很多年都没见过明诚对他露出这样戒备的样子了,明诚在发烧,大概有点烧糊涂了。

明诚右手随意捏捏脖子,叫了声“大哥”,明楼笑道:“再叫不醒你,就要抱你去睡了。”“大哥你还当我是小孩子啊,现在你可抱不动我了。”“要不要试试看?”明楼伸出手臂,比划了一下。“禾禾禾禾禾……”明诚顾忌着伤口,不敢笑得太用力。

明楼催他去床上睡:“今天就睡这里。”不容置疑。明诚歪头看他:“我想先洗个澡。”明诚爱干净,还爱整理,让他一身血腥汗味儿钻进被子里简直要他的命。明楼点点头:“澡还不能洗,我给你用水擦擦。”他进浴室端了盆水,绞了毛巾,然后帮明诚脱了毛衣和衬衫。

左肩上裹着厚厚的纱布,新鲜的伤口还在渗着血。明诚身材劲瘦,肌肉紧实,然而麦色的皮肤上却留着不少深深浅浅的新旧伤痕,明楼几乎没有如此清晰地看过这些。他的毛巾停在每一处疤痕上,虽然它们都已愈合,他还是像对待明诚左肩的新伤一样小心翼翼。

明诚感觉到了明楼滞住的动作,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开口:“有时候,我都有点找不到自己了。如果哪一天我暴露了,这些血和痛会告诉大家,我是一个抗日者,一个中国人。”而在成功或暴露之前,只有这些藏在那身挂满军衔奖章的狗皮下面的伤疤,才能让他有足够的勇气告诉自己,他不是汉奸。这些都是他最宝贵的财富。

明楼点点头,一一亲吻这些也许永远不会被世人所知的勋章。

明楼擦完明诚,才发现没给明诚拿睡衣。明楼看他:“穿我的。我不穿也能睡。”明诚不说话,光拿眼睛看他,睫毛上下刷,刷得他心里痒。明楼岿然不动。明诚抓过衬衣披在身上就站起来:“我回去了。”明楼把他按下来:“今天不许上楼梯了。”说着就打开门上二楼去了。明诚披着衬衣,等明楼回来,自己没疼死大概也要冻死了,他默默钻进被窝里。

明大少爷笨手笨脚总算找到了睡衣,开门回来也有点不好意思,“大哥你去拿件衣服,都够姑娘画个妆烫个头发了。”明楼指指他:“得寸进尺。”

明楼少爷伺候明诚少爷穿好睡衣,把自己收拾收拾,躺在明诚右边。他摸摸明诚的额头:“等下再吃一次退烧药。今天晚上你都没怎么吃饭,明天早上吃不下也要吃一点,直接吃药伤胃。”明诚在黑暗中嗯了一声。“自己的身体自己在意一点,你想吃什么?糖粥?”明诚没忍住,噗嗤笑了:“大哥今天怎么了?老把我当小孩。”“你小时候不是很喜欢吃吗?每次感冒发烧都要吃糖粥。”“恩,明台也喜欢。可是他烂牙,大姐不给他吃,大哥每次都偷偷买来给我,我还得偷偷地吃。”明楼也笑起来:“是啊,那小子也长那么大了。”

明台早上迷迷瞪瞪刚有点睡意的时候,就看到大哥轻手轻脚地出门,一脚油门拐出去,回来往餐桌上放了包喷香的东西,又偷偷摸摸地绕开他回房间。切,讨好人都不会,这么大的人了还把阿诚哥当小孩子哄。明台撇撇嘴,半眯着眼叼了个生煎包。总算还知道给我买生煎包,糖粥那么幼稚的东西,稀罕。

“阿诚,醒醒,喝点糖粥。”“大哥你真去买了?”明诚揉揉眼,“加桂花了么?”“加了。”明楼故意压低声音,“没给明台那小子买,你一个人吃。”明诚配合地点点头,接过勺子尝了口,恩,有点太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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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旧的梗我还在写…纯粹没糖自己发~加班第十天,我几乎是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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