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书

【楼诚】陪伴

(一)

出了几天太阳的天气又阴下来。青乌的云低低压着,好像小时候被子里破烂的棉花胎,一捏能挤出水来。


晚上要落大雨。

明诚望了望天色,几位牺牲同志的家属要在当晚搭火车转移。虽然冷些,然而黑夜与雨水,是藏匿痕迹的最好掩护。

凉丝丝的雨滴落进他眼里。

突然腿上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弯腰拾起一个红蓝的小皮球,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向他跑过来。“叔叔,球是我的。”小男孩仰着头,认真看他,眼神清澈无比,满是希望和快乐。明诚很久没看过这样的眼神,他把球递给小男孩,揉了揉他的头发,撑开雨伞把孩子送到候车室里。

“阿诚兄弟。”明诚回头,“梁处长。”梁仲春瘸两步上前,一旁的人亦步亦趋给他打着伞。他看看跑回父母身边的小男孩:“亲戚家的孩子?”明诚摇头:“不认识的。”梁仲春干巴巴地笑:“阿诚兄弟很喜欢小孩子嘛,上次犬子也多亏了你。”他顿了顿:“这是接人送人?”“家姐今日回上海。”明诚有问必答,也随口一问,“梁处长来公干?”“随便转转。”梁仲春拄着拐杖笑出一口七歪八倒的牙。明诚心里了然,汪曼春最近疯狗一样到处抓人,诈出了几个同志,刚牺牲的李成就是一个。梁仲春这是也坐不住了。

旅客下完,明诚却没接到人。他有点疑惑,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感觉。梁仲春眯着眼认真审视明诚离开的背影,歪头跟手下交代:“这一车的人都要查,尤其那孩子一家,查仔细了。”他刚得了苏州过来的消息,又恐惧又兴奋,这罪名要是坐实了,不得了。

明诚往苏州老家去了电话,家里人却说明镜没有更改火车班次,中午就出了门。明诚浑身发冷。

阿诚先生收到消息,明镜被七十六号带走了。

明诚没有刻意压住火气,他需要表现出来的是最自然的反应。他几下撂倒了那个不长眼的小喽啰:“瞎了眼了吗!明长官的大姐也是你们随便动的!”明诚本就嗓音低沉,现在从喉咙里低吼出来的声音更透着寒意。“都是自家人,大水冲了龙王庙呀!”梁仲春观察一会儿,一瘸一拐出来打圆场。

明诚替大姐开了手铐,明镜的手没擦手油没戴手套,就铐着手铐在风里露着,已经皲了一层白皮,手铐蹭着的地方隐隐渗出血丝。明诚这回真觉得血液往脑门上涌,枪顶着人脑袋的时候,他差点真的扣了扳机。他忍了又忍,把大姐护在身前,恶狠狠地剜了梁仲春一眼,“大姐我们回家。”

明楼也没压火气,直接拿出明长官的架子一脚油门冲到七十六号把明诚没毙的人给毙了。明镜看看眼睛发红、全身紧绷的两个弟弟,拍拍他们的手,“没事没事,姐姐不该跟你们发脾气。那些人,继续跟着我好了。”她把明诚拉过来坐下,“让我看看膝盖。”明诚连忙说没事。明镜瞪大眼睛:“你这孩子,姐姐看看还害羞啦?”明诚拗不过大姐,乖乖卷起裤腿。明楼趁机瞄一眼,两块乌青,还磕破点皮。要风度穿单裤,明楼心里忿忿。


然而晚上的行动依然按原计划进行。明楼看明诚穿好风衣,用眼神示意门外,明诚会意。“早点回来。”大姐折腾了一天早早睡了,明楼压低了声音。明诚对大哥这样的嗓音很是受用,他点点头,轻轻关门,门锁碦嗒一声,他踏进风雨里,也将风雨关出门外。

大雨把他淋了个透。明诚在门口仔细拧了拧衣物,三步并两步进门上楼梯,准备换掉衣服再和大哥汇报情况。“大哥。”然而他还未及上到二楼,明楼就已经打开书房,站在从房间洒出来的暖光里抬头看他。

“一切顺利。”既然撞见了,他索性停下来。明楼看他淋成一绺一绺的头发梢上前仆后继汇聚滴下的雨水,忍不住皱了眉:“来我房间。”明诚嗳了一声,几步下楼梯。明楼把他让进浴室,指着浴缸:“洗澡,换衣服,快。”明诚看一眼浴缸里放好了的水,满意地喟叹一声。然而再伸手一摸,凉得差不多了,大哥大概不知道热水放多久会凉。不过有进步,明诚随意把塌下来的头发一股脑往后一捋,还是值得鼓励的。

他迅速洗了澡换了衣服,与明楼汇报任务细节。明楼修身的衬衫在他身上大出一号,略显懒散地挂在身上,倒有些个上世纪欧洲的审美。明楼把自己的毛巾按到明诚头上,那一直湿漉漉的头发看得他很不舒服。“每天给我备伞,自己都不知道带吗?”明诚瘪瘪嘴,他其实带了雨伞,只是后来给女同志了。明楼看他不说话,继续毫无章法地揉他头发,揉到明诚终于受不了要伸手拿回毛巾的操控权。明楼碰到他的手,冰凉。他一把将明诚拉进怀里,才发现明诚整个人依然透着冰冷的水气,凉意刺进他的皮肤,刺得他神经一跳。明诚突然被温暖包围,不自主地在明楼怀里打了个寒颤。他赶忙推他:“没事,你别冻着等会又头疼。”明楼把他抱得更紧。他抚抚明诚的背,在他耳边轻轻叹气:“你啊。”

黎叔他们一路护送几位家属到达火车站。明诚在暗中盯着,安排人制造些骚乱引开七十六号的排查,打点几个必要的关卡。等火车汽笛响起来,他朝黎叔点点头,便快速绕道隐入夜色中。

他冒雨赶到停车的地方。车子故意停在礼查饭店附近,今天丁李几人在这里做排场,前几日就邀了明楼,但今天这一闹,明楼是不会去了。他穿过孔雀厅里迷醉的男男女女,上楼,恭敬地敲包厢门。明诚替明长官致了头痛无法出席的歉,他一头一身的水,腿脚好像也不大灵便,几位心里各有解读,面上却都不露声色,甚至还给明诚递了杯酒。这算是给你脸,得接下。饭店水汀开得足,几位被酒气色气熏得面色通红,身上都要冒出热气来,一道门窗就把寒风冷雨挡在外面,让他们好像与世隔绝。明诚笑得诚惶诚恐,他仰头一口气灌下一杯冷酒,致谢告辞。

(二)

明诚隔天起来,感觉喉咙里像是咽下了一把刀片。他这两年都没怎么生过病,这种感觉还挺久违的。


今天的秘书处安静得有点诡异,大家异常忙碌但却听不大到讲话声。明秘书长今天一进门就沉着脸抿着嘴,除了进明长官办公室,统共没开过几次口。他生得英俊倜傥,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不笑却好似罗刹。整个办公室里哪个不是人精,蠢一点的也知道瞄准风头。明诚勾了勾嘴角,他其实只是嗓子疼懒得和他们废话,看来自己平常“作威作福”的效果不错。

晚上李士群又邀明楼,还特意要请明镜。明楼推说大姐受了惊吓身体不好,对方只说吃个便饭。明楼架子不能拿太久,应了约。结果明镜还没上楼就晕倒在饭店门口,几个人七七八八拥过来,明楼把明镜交到明诚手里,嘱咐他送明镜回家休养。

车子刚启动,明镜就睁开了眼,嫌弃地拍拍刚才不知被谁碰过的衣服。倒是明诚从下午就开始咳嗽,开始还能忍忍,现在温度下来,吸进冷风,他咳了几声,又怕大姐担心,忍得整个人微微颤抖,看得明镜心惊胆战。

明镜一回家就把人按到床上,给苏医生打完电话,又要给明楼打电话。明诚拉住她:“大姐别忙了,我没事,你赶快歇一歇。大哥还是我去接吧。”明镜突然生起气来:“明楼那么大人不会自己回来?”她给明诚掖掖被子,又放缓了语气:“阿诚啊,有时候你也可以和姐姐撒撒娇,像明台一样。”“大姐。”明诚哑着嗓子点点头。“老家赵爷叔有个方子,治咳嗽很有用,喝两次就好,我等下打个电话去问问。你听话,先睡一会儿,等下醒了就好喝药。”明诚笑,家里不管谁生了病,立马就被大姐当作小孩子对待。

明楼虚与委蛇一番回来,兜头就被大姐数落一顿。“这么冷的天,半夜还让他出去喝冷风,能不生病吗?明诚肯定白天就不舒服了,你做大哥的一点都不知道吗?”明楼乖乖认错,他帮不上明镜的忙,又不敢闲着,只好一会儿看看药方,一会儿看看火,努力给明镜碍手碍脚。总算煮好了药,又自告奋勇端药给明诚送到房间去。

明诚没敢睡,他一躺下就咳嗽,还担心明楼。这会儿楼下明镜骂明楼挨,他总算放下点心,坐在床上听楼下的热闹。明楼对着药碗上的热气吹两口,递到明诚面前。“这关算过去了?”明诚问。明楼点头:“过去比过不去,对他们更有好处。”

明楼看明诚闷头灌下一碗药,表情自若。“不苦?”他好奇。明诚刚要开口,浓烈的味道瞬间弥漫了唇齿口鼻。刚才屏着气,自然是喝不出什么味道,这回一张嘴,该尝的味道一样没落下。

“大姐对你可好,我看她往里面放大枣,甜的吧。”大姐最近不知怎么的突然研究起中药,明楼想想大姐给自己抓的头痛偏方,忍不住皱眉头。明诚皱着眉摇头:“又酸又辣。”“哦,那是放了姜片,还有一味药好像是用醋渍过的。”明楼看明诚龇牙咧嘴的,“也不知道有没有用,要是太难喝,明天就不喝了。”明诚摇头:“大姐的心意,她烧了半天呢。”明楼端起碗:“是啊,她都不让阿香上手。”他弯下腰,亲亲他的唇:“所以快点好,别让我们担心。”

明镜敲门,吓得明诚一把把明楼推开八丈远。明镜从明楼手上接过碗,把一套衣物放在明诚床边,她试试明诚额头,“你们呀,穿太少才会冻着,整天穿得小开一样,那么薄一层料子。明天开始把棉毛衫裤都穿起来。”明楼好笑地看明诚变幻莫测的脸色,明镜又开了口:“明楼你的我也给你放床头了。”明诚憋笑憋得要命,等大姐下楼,他终于放肆笑起来,笑着笑着又要咳:“禾禾禾禾禾……咳咳咳咳咳……”

笑什么,反正有你陪着。明楼给他拍拍背,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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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感了个有史以来最严重的冒,两个星期半死不活,咳嗽咳到吐血…所以又虐了一下阿诚哥…幸而遇到一个超级温柔(且帅)的中医小哥,开了副非常靠谱的药,终于接近生龙活虎!所以诚诚喝了药很快也就好了~那啥,天冷,大家楼诚同款棉毛衫裤穿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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