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诚】浮生半月
（一）
上海站。
上海始发南京的火车车窗边，倚靠着一名衣料考究的高瘦男子。他搭在窗框上修长的食指与中指间，明明灭灭地闪着一点火星，上好的烟兀自燃着，他却仿佛陷入了深思。他面无表情地望着站台上来来回回的人群，一双圆眼中却透出与他漫不经心的外表完全不同的锐利目光。
终于汽笛拉起来，火车开始缓缓加速，他举起指尖的烟猛吸一口，瞬时明亮的火光快速燃下了一截烟灰。小半支烟被碾灭在窗框上，他回身打开了一间头等包厢。
南田洋子乘坐明楼座驾意外遇袭后，明楼与明诚接受了特高课的严密监视与数次问询。明楼似乎一直精神高度紧张，明白了整个事件后升起的后怕让他草木皆兵。有整个会场参会者与汪曼春的证词，特高课一周后无功而返。藤田芳政虽然依旧存疑，却也只能撤下了对明楼的监控，而明公馆却在隔天传出了明长官因受惊及压力过大而头痛旧疾复发的消息。查不出什么，面上的功夫就要做足，上头特许明楼回乡休养半月，算是极大的安抚。
明诚与明楼简单收拾了些随身物什，两天后便启程回了苏州老宅。
俩人搭乘火车离开的时候，明楼平日的座驾也向苏州驶去。藤田芳政早得了消息，暗暗嘲讽明楼如此惜命，一次事故就成了惊弓之鸟。
明诚仔细确认了车厢及过道的情况后，进门落了锁。明楼听见声响，舒展了微蹙的眉头，朝明诚招招手：“快过来歇着。”明诚走到他身边，递了杯明镜连夜熬好的中药过去：“头还疼吗？”明楼摇摇头，接过杯子放在桌上：“还有两个小时，抓紧休息一会儿。”明诚坚持站着，只盯着桌上的杯子。车厢里很安静，杯子里的药汁随着火车的晃动轻轻地有规律地敲击着杯壁。明楼叹气，拿起杯子一口气灌下。明诚终于坐下，明楼调整了坐姿，伸手揽住了他，又探了探他的额头，自己也闭上了眼睛。
耳边是磕嚓磕嚓车轮碾过铁轨衔接处的声音，空气里还有些飞扬的煤灰的味道。冬天的火车，因为越靠近车头的位置暖气越足，夏日里的三等车厢现在风水轮流转，反倒被布置成了头等车厢。冬日的寒冷被一道玻璃窗挡在外面，充足的暖气让人产生了一种身处暖春的错觉。
明诚与明楼相互枕靠着，他稍稍转头，便看见大哥深邃的侧颜，阳光照在他脸上，把他的发色都染淡了。仔细看看，大哥瘦了好多。他正认真思考回了苏州给大哥做些什么菜补补，就听到脑门上传来略有些严厉的声音：“闭上眼睛。”明诚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乖乖闭眼。明楼没睁眼，搂着人的手又紧了紧，脸色白得和衬衫都差不多了，自己的身体自己一点也不在意。
明诚一闭上眼就抵不住倦意，迷迷糊糊感觉大哥避开他肩上的伤口，又把他往怀里带了带。他在这安心的气息包围里睁不开眼，意识里自己好像变回了十三岁的小阿诚，第一次坐长途火车去北平，越往北边越冷，天上开始簌簌落雪。一开始的兴奋劲儿过去，火车磕嚓磕嚓的响动就渐渐模糊了。
（二）
被鸟鸣声叫醒的时候，明诚盯着老式的床帐子愣了会儿神儿。他一般都睡得很警醒，回到老宅竟然一觉睡到这个点，让他有些挫败。左肩的疼痛依然密密麻麻地传来，他习惯性地忽略它，捂着肩膀坐起来找外套，谁知刚坐起来就被刚好进门的明楼按回床上：“本来就是把你带出来休养的。你昨天晚上又发烧了，好好躺着。”“大哥你头疼好点了吗？”“好了，比你好多了。”
明诚看了眼明楼手里的碗，惊讶道：“大哥你在做饭？”明楼得意笑笑：“做个麦糊烧。”明诚怀疑地看了他一眼：“还是我来吧。”明楼停下溜面糊的手：“吃饭前不许起来。”他转身出去，明诚于是心安理得地躺回去，闭着眼听外面传来的叮叮梆梆的声响。
“汀汀汀。”打蛋的声音。不打散直接加进面糊里其实也可以的。“哒啦。”筷子落地的声音，大哥一定叹着气去捡筷子，地上的面糊擦干净了没？“嗞啦。”下锅了，好像油多了。“乒乓乓。”铲几下就差不多可以翻面了，你不是不喜欢吃硬边吗？
“嘶。”明楼刚烫着了锅边，明诚已经从床上翻起来冲到厨房里。“烫着哪儿啦？” 他拉着明楼的手浸到水盆里，明楼却盯着他的脚皱眉：“没事没事，你鞋子呢？”明诚却只顾把明楼的手翻来覆去检查了好几遍。明楼把明诚推到椅子上坐着，就往房里走去找他的鞋。他一转身，明诚就突然站起来要往灶台走，明楼猛回头指他：“脚别着地。”“大哥，焦了。”明楼捂脸。
（三）
苏州老宅自姑妈过世后，就只剩了老管家打理些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明镜有时候要用用老宅的仓库，便更不方便在这里安排太多人手。
没人打扰，也无需装模作样，明楼和明诚来这里的两个礼拜，就好像为自己偷了些时光一样。
明楼每天费尽心力做些食不知味的菜蔬，倒是好几天没头疼了，被明诚嘲笑就是缺少劳动。等明诚的伤好了些，他就开始琢磨怎么改善伙食。
老宅后的山上有片竹林，春笋应该冒出来了。明诚是个行动派，扛起锄头就上了山。他以前没挖过笋，没经验，却还记得不能乱挖伤了母竹。在竹林里磨了半天，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回头仔细一看才发现正是露了寸长的笋头。他小心翼翼地掘开土，便挖出一整根细长的春笋。
明诚观察了下土面和竹子的情况，很快总结了规律。他一边观察松动或隆起的土面，一边寻找枝叶繁茂的竹株，再用脚试探性的踩踏，很快就一锄头一个准。
笋虽鲜香，食多了却伤胃。明诚并不贪心，挖了两顿的量就打道回府。
明楼见他扛着锄头提着竹篮回来，脸色红通通，额角上还挂着几滴汗珠，心才放下了些，然而面上还黑着脸。明诚见大哥面色不善，一边细细剥他的宝贝笋，一边嘀咕：“大哥我留了字条了。”“趁我不在溜出去，就为了挖这个？”明诚朝他挥挥刚剥了壳的白嫩笋支：“这可是好东西。《闲情偶寄》里说‘此蔬食中第一品也，肥羊嫩豕，何足比肩。’今天就鲜上加鲜，做腌笃鲜。”
他小时候饿怕了，后来就对有关美食的典籍都产生了莫名的兴趣，这么冷僻的东西，亏他记得一清二楚。“‘无肉使人瘦，无竹使人俗。’大哥你这回不瘦也不俗，鱼和熊掌兼得了。”
明楼瞪他一眼，终于忍不住笑了。“我帮你。”
明诚摇头，“你别弄脏手了。”明楼看他利落地用刀往笋壳上一划，娴熟剥开笋壳，一支笋就料理好了。明诚很爱干净，可是剥着笋弄得两手漆黑却一点也不在意。
明楼搬了个板凳坐在旁边，一把抓起一支笋，手上马上就沾了土。他刀枪都用得好，唯独对菜刀没什么办法，下手太重，硬是把一支笋剥得少了半支。“大哥你浪费了好多。”明诚抓过大哥的手，瞧着那残缺的笋心疼。明楼却看着交叠在一起的四只黑乎乎的手，笑着说：“少一点没关系，我同你一起。”明诚没停下手中的活计，轻笑着应了声“好”。
腌笃鲜制作过程：
1. 春笋剥壳切去根部
2. 切滚刀块，焯一下水去涩
3. 猪肉切大块，过水煮一遍去血水（笋吸油水，用稍肥的五花肉或蹄髈肉更佳）
4. 撇净汤面浮油和血沫
5. 咸肉切片
6. 鲜肉、咸肉下锅，加黄酒，大火煮开后转小火
7. 加笋再煮一小时左右
8. 起锅前根据口味调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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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谱又来啦，只有写文能安慰我加班受伤的心，哭
大哥兑现诺言带明诚去过北平啦，大哥也如愿喝到了大姐的爱心（超苦）中药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