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书

【楼诚】十年(二)

桂姨回来的时候,连明家大门都没能进去。

她跪在门口抓着明镜的裙摆哭得声泪俱下,一边抽泣一边讨饶。毕竟有十几年的感情,明镜心里也不好受,但是一想到阿诚,又不由心寒。明楼把姐姐拉进屋,一向温和的脸上一片冰霜:“你心肠如此恶毒,明家不会留你!”说罢就摔上了大门。

阿诚刚醒,听到妈妈的哭喊声,躲在窗帘后面扒着窗框偷偷看。桂姨两眼通红,头发被她抓得凌乱不堪,她嘶哑着嗓子一遍又一遍的不住发誓赌咒,看起来倒真像个疯子一样。她猛得转过头来,阿诚就觉得她好像看见自己了。她充血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手高高扬起,那是阿诚的噩梦,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妈妈要打他的样子。阿诚吓得浑身一抖,想要躲进窗帘里,却发现自己一动也不能动,连眼睛也闭不起来。他只能干瞪着眼睛看着桂姨,任由恐惧一遍一遍肆意地冲刷他,整个人像筛子般抖个不停。

突然,他的眼睛被一双大手遮住,然后被抱到了一边。明楼本想把他放在沙发上,却发现阿诚浑身僵硬地根本坐不下来。明镜也走过来:“怎么了?”“应该是吓到了。”明镜看到弟弟手忙脚乱的样子,只把阿诚轻轻搂进怀里,阿诚就觉得一只温暖的手温柔地拍着他的背,一声声轻轻的像呢喃般的声音传进耳朵里:“喔…喔…阿诚不怕…cei一cei…cei一cei。”阿诚在明镜的怀抱里终于放松下来,他突然抱住明镜,呜呜咽咽地哭泣起来。

明楼揉一下酸胀的双眼,开门对桂姨下最后通牒:“你要再纠缠,我们就报警,告你虐待养子,必定要你受审坐牢!从今天起,阿诚就是明家的孩子。你要折辱一个孩子,你要虐杀一个人,我就偏要他成才,成为一个健康人,一个正常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不会辜负你抱养这个孩子的初衷!”桂姨死灰一样的面皮竟慢慢扯出一个笑来,然后笑意渐深,最后竟一边疯笑着一边离开了明家。

当天晚上,明镜和明楼就准备向全家宣布收养阿诚的决定。但阿诚不同于明台,他今年已经十岁了,已经有了一些自我意识和判断能力。明楼希望从现在就开始培养阿诚的自主意识,让他知道自己也有选择的权利,因此决定先私下问他一次做个样子。然而当阿诚说出他想回孤儿院时,明楼才意识到自己使用了错误的提问方式。于是后来很多年间,明楼对阿诚的提问方式都是尽量让他觉得他这么做是顺着对方的心意,而不是麻烦别人。

他还记得他当时问的是:“阿诚想留在这儿吗?”阿诚当然想要留在明家,留在大小姐和大少爷身边,印象里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被这么温柔地对待过了。妈妈像他们这样对他好的记忆,也已经模糊到几乎不记得了。但他看到自己邋遢的模样,又想到妈妈对他的咒骂,就觉得他不该待在这里,他与这个家的人是不一样的。他听说自己是从孤儿院被领养来的,便想到至少还可以回到孤儿院去。他会劈柴烧火做饭,还会打扫洗衣服,他不记得孤儿院的人打过他,那里应该是个不错的地方。

明楼耐心地套了阿诚半天的话,才把阿诚的想法大致摸透了。阿诚越说声音越小,头都要低到地上去。明楼却被他这一番话吓着了,一个十岁的孩子竟然有这么重的心思。他心念一转,叫阿诚抬起头来,认认真真看着他的眼睛:“可是大哥想让你留在这儿,好不好?”阿诚好像受了惊吓似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明楼不再说话,只认认真真一心一意看着他,过了很久,阿诚终于点了点头。

阿诚的房间被安排在二楼,明楼担心他还在发烧,便主动提出带着阿诚睡。几天后阿诚身体好些了,他不想再麻烦大哥,便准备搬去二楼。

谁知晚上突然下起了雨,快到冬天的天气,竟还打了雷。冬天的雷声虽不似夏天的炸雷声响,却响得不干脆,轰隆隆像被闷住似的,让人心头发慌。明台死命搂着明镜要一起睡,明楼也问了阿诚好几次一个人怕不怕,但阿诚都说不怕,明楼只好放他一个人去睡了。

明楼躺在床上,听着雨中不停的雷声却还是担心。他轻轻走向二楼,推开阿诚的房门,便见到阿诚安安静静躺着,应该是睡熟了,他总算放下心来。正在他准备下楼时,却听到阿诚似乎嘀嘀咕咕念叨着什么,明楼失笑,想是小孩儿说梦话,便走过去想要给他掖掖被子。他还没走到床边,一道闪电划过,几乎照亮了整个房间,他才发现阿诚虽然一动不动,却原来一直睁着眼睛,明明吓得睡不着,却硬忍着。他走近了,才听到阿诚是在自我催眠般地不停重复着:“我不怕,我不怕。”明楼轻叹了一口气,按开床头灯,把阿诚抱进怀里,学着明镜的样子,一边拍一边哄着:“cei一cei…cei一cei。”然后不由分说的,把阿诚连着被子一起,抱下了楼。

这天明楼回家的时候,脸色就不大好,晚饭也没怎么吃就回房躺下了。明镜问是怎么回事,老陈说是回家路上看到了车祸,一对夫妻当场身亡,死得有点惨烈。明镜点点头,嘱咐阿诚大哥身体不好,也早点去睡。

明楼一直睁着眼,脑子里混混沌沌,明明累得不行,却一直等到阿诚气息渐匀,也无法闭上眼睛。

鲜红又粘稠的血液不住地从母亲和父亲的身上涌出,他疯了似地向他们跑去,却无论怎么拼命,也无法接近一分一毫。他看到医生从母亲的手术室出来,面无表情地朝他摇摇头,他看到父亲捂着胸口,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他用手抹眼泪,却发现自己满手满身,竟全是父母的血。他几乎是嘶吼着从梦中醒过来的,满头的汗,满脸的泪。阿诚也被惊醒了,他坐起来:“大哥怎么了?”明楼抬手胡乱抹了一把脸,吞咽了几下喉间的硬物,勉力发出平静的声音:“没事,做了个梦。”“大哥,你坐起来好不好?”明楼不明所以,还是顺了阿诚的意思。他刚坐起,就看到小孩儿嚯得站起来,和他一边高。阿诚一手环着他的背,一手轻轻拍着:“cei一cei…cei一c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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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i一cei”这个说法,小时候大人有这么哄过吓到的我,但具体是什么字我真不知道,有上海的小伙伴可以解答么~

然后觉得虽然成年的明镜明楼都很成熟冷静,但他们毕竟也是有血有肉有感情有软肋的,父母身亡的伤痛,他们一定也花了很久才走出来吧,只是希望在他们难过的时候,也可以被温柔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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